版号来了，在团队解散后的第14个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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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月22日，《逆境重组》出现在新一批下发的版号名单中，这是一款已经暂停研发的游戏。数小时之后制作组现身TapTap发布了一张贺图。

(资料图)

「其实心情就很复杂，你需要它的时候又不来，然后你觉得过了很久了，这东西可能都没了的时候，它又给你了。」《逆境重组》的制作人Koi（王梓霖）说不上有多高兴，他甚至隐隐在心里觉得，还不如当做没有这回事比较好。此时，原来的团队几乎解散了。

他登录上已经许久没有登录过的游戏官方账号，交代了制作组成员如今已各奔东西的事实。然而在这简短的4行文字里，有一半都在表达团队从没忘记这个游戏。「信念中野火也渴望重燃」，他这样说。

无法触碰的白月光

游戏是在2021年12月时暂停研发的，Koi把这个时间记得很清楚，因为刚好快到圣诞节，他却被突然告知工资只能发放到11月了。而在两个月前，他们刚提交了版号申请。《逆境重组》是一款在玩法上比较创新的1v1策略对战游戏，目前在TapTap上已有超过15万预约。

暂停研发是因为资金链断了。那之后的几个月里，Koi四处奔波寻找新的投资，尝试保住这个项目，或者至少保住团队。但最后，只有部分成员跟着他去了新的项目组，《逆境重组》被无限期搁置。

团队解散之后，版号申请流程仍在推进。过程中有若干次小的修改，比如改了一些衣服的颜色，更新了屏蔽词库，还重新录制了申报素材，大家都是用自己的业余时间配合做改动。但是大的修改没有，项目组的现状也很难支持大改，「总不能还老是去白嫖（原来的组员）。」

如今版号是到手了，但它也让Koi心情颇为复杂。

在TapTap上发贺图是抱着一种想要再努力去做的心态，还是自己也很无奈?Koi认为更偏向后者，「如果我要去做它，我手头的项目怎么办，我总不能对现在的团队不负责，对吧?」团队成员各自都有了新的工作安排，他自己手头也已经有了新的项目，没人能抽得开身。

他这样形容自己和《逆境重组》的关系:「相当于你已经离异了，前妻已经和别人结婚了。你现在也各有各的家庭了，也很难去介入别人的生活。别人不回来也实属正常。」

「人总得往前看。」他说。

然而另一方面，他的心底里仍然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把《逆境重组》做起来，给这款游戏一个机会。在采访过程中，Koi很多话都在讲放弃。但是，每个放弃听起来是无限想完成的渴望。

「我个人的白月光就是逆境重组游戏的玩法。」Koi对《逆境重组》的留恋也是基于它的玩法，「我没有一天不想去做它，或者说没有一天不想去把它做得更好，这个游戏有很大的遗憾。只要和我聊过天的朋友都知道，包括我的老板也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。」

这个横在他心头的执念，最开始仅仅是一个想法。

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

Koi是一个有想法就一定会付诸行动的人。

他是系统策划出身，入行七年的时间里一直有着很强的目标感。在做出了一个完整的系统之后，他产生了做一个属于自己的游戏的念头。于是《莫比乌斯之环》就来了。

他在2017年左右加入睡神飞工作室，建立起了雾屿镜式制作组。AVG游戏《莫比乌斯之环》是制作组的第一款游戏，这款有点同人性质的游戏在2019年上线了Steam，销量还算可观，也足够收回成本了——当时团队并不稳定，人员来来去去，结果整个游戏的大部分工作都是靠他自己忙前忙后完成的，成本微乎其微。

做一个游戏的目标即将完成时，他已经定好了下一个目标，想做既好玩有趣、又能赚钱的商业化项目。2019年1月，他参与完成的超休闲游戏《我飞刀玩得贼6》上线。当时正好赶上字节系投放工具兴起，这款游戏在抖音的助力下实现了病毒式传播，夺得了data.ai3月国内下载榜榜首。他参与制作的另一款游戏《我的大刀四十米》于同年10月上线，也取得不错的成绩，在data.ai2019年12月国内下载榜挤到了第10名，又在次月上升至第7名。

这下钱也赚到了，Koi开始考虑更长远的目标。他想开创一个新的品类，想让他的游戏名字被人提起时不是「某某游戏」，而是「某某like」。

于是有了《逆境重组》。

有关《逆境重组》玩法的构想提前两三年就已经有了。他是《游戏王》玩家，早期的玩法设计也更像是集换式卡牌，体系比较臃肿。他后来从《只狼》、甚至从击剑运动和乒乓球中获得了不少灵感，慢慢将玩法调整成了现在这样对抗性更强的成熟体系。

游戏的主要玩法，说得专业一点，是1v1实时策略对战;说得白一点，有点像是有出招次数限制的「石头剪刀布」，或是同时出牌、同时翻牌的卡牌对战游戏。玩家需要在每回合的三个行动区域里布置攻和防两类指令，来决定角色的行动。每回合角色对对方造成的伤害会转化为分数，分数高的一方在该回合胜出，一共赢下三个回合即获得最终胜利。

截图来自玩家上传视频

由于双方玩家是在双盲情况下同步做出决策，会导致随机成分很大。但游戏也相应地扩充了规则，来丰富策略的比重。

一方面，每回合能布置的指令以及每种指令的总数都存在上限;另一方面，游戏通过给角色赋予不同的技能特性，丰富了指令的具体种类。这些因素都能极大地丰富玩家的决策空间。例如下图中的角色「云决」，通过自身特性额外获得了许多无视上限的指令，指令效果也与普通攻防指令有所区别。就好像在「石头剪刀布」游戏里，满足一定条件就能获得一把「电钻」，连石头也能击碎。

截图来自官方放出的早期版本视频

为了进一步削弱随机成分的影响，游戏加入了会随机给区域赋予buff或debuff的「场地」规则，使得双方玩家能够在决策阶段获得一些同步的信息，加强博弈性。而后来加入的「战区」规则让下回合的得分直接与上回合的战况相关，相当于在前后回合之间建立起了联系，让玩家可以通过更大的信息量来预测对手的动向，进一步加深了策略性。到了这一步就已经不是「石头剪刀布」游戏可以比喻的了，而是更像卡牌对战游戏的博弈感。

总体来看，虽然游戏上手需要一定的过程，但玩法上是同时具备随机的趣味性和策略对战的博弈感的，游戏体验足够扎实。

Koi并不担心这个完全原创的玩法会难以被市场接受——或者说它不需要一开始就被很多人接受。他认为，只要游戏足够好玩，并且设计得足够好上手，也能很容易建立口碑，形成一个固定的玩家圈层，乃至进一步扩散开来。就像《英雄联盟》当初出现在游戏市场上时，带领起的MOBA品类的风潮一样。

用爱发电的项目

当初开发《逆境重组》时，睡神飞工作室提供了无条件的资金支持。工作室负责人睡神甚至对他说，无所谓赚还是亏，开心就好。

这个朋友不止给了他启动《逆境重组》的机会，还和他有过默契的合作。在一起研发超休闲游戏的那些日子里，他们几乎是「一个说头，另一个就能接上尾」，擅长的领域也非常互补。但据他所知，睡神现在也过得不好。

睡神飞工作室的体量也并不大，这份资金支持也没有到市面上的一些二游那种成本夸张的程度。直到项目暂停，一共花了几百万，很多东西都是几个核心主创在基本不拿钱的情况下推进的。受限于资金问题，游戏尽管在美术风格上有一定的竞争力，但在战斗画面、特效演出等方面仍显得完成度不够高。这也是Koi原本计划继续改进的方向。

战斗过程基本都是用静态画面加上一点特效展示的

在这种情况下，他想办法争取到了与两位知名游戏配乐老师的合作机会，分别是《八方旅人》的配乐西木康智，和《逆转裁判》的配乐岩垂德行。「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打算，就算我们没什么钱，也要在这上面下点成本。因为我觉得游戏的音乐这一块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。我们不愿意在这上面苟且。」

在项目起步之前，原先同伴的经验都是关于超休闲游戏的，因此制作组干脆重新搭建了一个团队。招兵买马、团队磨合，这些事情差不多准备了一年。本着不做好万全准备不开工的原则，他们在制定了细致完备的策划案、计划好了每个节点的细节之后，才终于立项开工，此时是2021年初。

拜此所赐，这个20人左右的团队仅用了5个月就制作出了一测版本。由于玩法规则方面的设计早已经充分构思过了，团队遇到的最大难题并非是在原创玩法本身，而是在需要与玩法适配的其他方面，比如UI设计上。因为市场上并没有相似玩法的游戏可以借鉴，因此如何设计界面布局、如何让玩家可以直观地理解操作过程，成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难题。

比如在早期版本中，有一个按钮被设计得「太不像个按钮」了。很多玩家一直不知道那个图标可以互动，还专门向制作组询问相应的功能在哪，怎么找不到。制作组后来重新设计了按钮图标，又在游戏里加入了单独的引导。

就这样反复试错，「内部先多出几百个方案，然后还要对外测试」，他们在与玩法配套的其他方面付出了不少成本。大约3个月后，他们做出了二测版本。

二测版本除了优化了上述问题，还添加了大大提升玩法策略性的「战区」规则。这个规则一经推出就大受玩家好评，被认为是对游戏进行了一次「变革」。然而由此带来的问题是，玩家理解游戏规则的门槛进一步上升了。如何进一步简化玩法机制，同时让玩家能更容易理解游戏规则，成为接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。

三测原本预计在4个月后进行，除了调整玩法上的细节，还计划把故事线、角色皮肤等模块加入游戏，提升整体的完成度。之前团队尚处于磨合期的时候，他们作为练手制作了一款与《逆境重组》共享同一世界观的剧情向游戏，故事线上大约相当于是游戏的前传。这款游戏已积累了几百万字的文本，最开始打算单独上线Steam，后来决定作为对故事的补足，嵌入到《逆境重组》里去，成为游戏内的一个延展玩法。也就是说，三测版本的游戏完成度将更高，同时会有相当大量的可读文本，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原创世界观。

然而二测过去刚刚一个多月的时候，也就是在2021年12月，制作组的资金突然断了。工作室的投资人主业是实体行业，受疫情冲击很大，不得已断了资金供给。那些宏大的构想，那些未能完成的改进计划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，进退两难。

胎死腹中的梦想

Koi在一个早上得知了这个消息，当时他正准备回公司。

「但是其实我很难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和表情，一下子也很难接受，然后在家里面就睡晕了，就有点像晕了，缓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起来整理一下自己。」他形容那种难受就是天旋地转。

下午一点回到公司，Koi依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同事，他只找了主策划和主美让他们动起来去想办法做事情、找钱。时间真的不多了，事情已经如此糟糕，他觉得沉沦在痛苦之中也是不负责任的行为。

用发行给的第一笔钱来暂时维持团队，这是他想到的一个解决办法。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也曾接触过发行，当时他们账上的现金流完全能够负担团队的运转，发行开的价格也比较高。如今资金链突然断了又恰逢版号停发，「大家都在忙碌着裁人，到年底了所有投资口也都在结算了。」一个没有市场参考的原创品类让大家变得更加谨慎，发行几乎直接放弃了他们。少数愿意进一步沟通的发行，也并非看中了项目本身，而是看好制作人的过往经历。

团队从2021年12月开始停发工资，一直谈到过完春节都还没有谈下来，大家已经开始熬不住了。「还要还房贷，还要养家糊口，对吧?已经小半年了，肯定要给大家一个结果。」

当中和广州的一家大公司聊得比较近，投钱继续做还是收编团队，这家广州公司更倾向于后者。Koi决定把人带过去做项目，也等于宣告了《逆境重组》不可能再推进了。当时团队在成都，有20人的规模。有些人已经成家了，就留在了成都，一部分人跟着Koi去了广州。

「只能各奔东西了。」

那之后的版号送审工作，都是团队用业余时间「用爱发电」配合下来的。他们和至今仍活跃在官方群和社区里的玩家们一样，喜爱这款游戏并为它感到遗憾。于是一边「往前看」，一边「试试，不行就算了」。

Koi也好，他的团队也好，心态看起来似乎都有些矛盾——一边明知项目重启的可能性一眼望不到，一边又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，默默做着力所能及的事。或许至少对于Koi来说，惦念着心里的「白月光」已经近乎于成为了一种持续性的状态，和「往前看」并不矛盾。他们目前能做的，就是尽力完成自己手头的工作，向老板或是资本证明自己。「做《重组》是基于之后的事情，有可能他们会认可，但是这些东西八字没一撇。」

一讲起《逆境重组》本身，Koi总会变得格外健谈。他说，《逆境重组》最终在他眼里完成度依然不高。如果可能的话，他想要简化「场地」规则，调整「战区」规则，增加新手引导，把战斗演出方面的缺陷补足，填充故事情节，调整几个不太平衡的角色强度……

提起这些方面，他如数家珍，仿佛这些念头早已在脑海中盘旋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。

结语

如果有一天《逆境重组》做完上线了，Koi觉得他的梦想就结束了，不想再做游戏了。「太辛苦了，我要休息了，工作七年以来从来没有休息过，别人都还在旅行，我他妈全在做项目，记忆里没有一丝一毫是在休息的，再熬一熬，我觉得也该好好休息了。」

转业的话，他想去自己家的小区里当保安，给自己一份事情做，一份做得不开心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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